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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照亮扭曲世界的闪电

2015-12-18 13:27:29

荐书人:韩星孩

  一间宽大的客厅。冬天,下午三点钟,在某教堂附设医院内。屋中间是两扇棕色的门,通外面;门身很笨重,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旧花纹,门前垂着满是斑点、褪色的后帷幔,深紫色的;织成的图案已经脱了线,中间有一块已经破了一个洞。
  这是曹禺(1910-1996)《雷雨》的第一段文字,这是远离雷雨季节的冬天,这是远离那场毁灭了周公馆的雷雨之夜十年了的一个寂静的冬日午后。这门,这斑点,这破洞,只有一个人知道其中的辛酸和凄凉,他就是序幕中的那个沉默的老人周朴园,只有他不会忘记客厅里的闪电,两代人的罪与罚,因此这门是命运的血盆大口,冷漠眼睛。
 


  这一天是大年三十——雪花、焰火、新衣、笑脸……不,文学世界里的大年三十不是这样的,在这一天夜晚,祥林嫂死在鲁镇街头,喜儿在门口的风雪中含泪急盼躲债未归的父亲,《雷雨》里最令人同情的侍萍抱着生下刚三天的鲁大海投了河,相似的还有卖火柴的小女孩。但我们不能因此指责作家,因为生活在不断抄袭。
  而这里还是远离高潮的序幕,这里传来的不是雷电而是附近教堂里的巴赫的颂主乐,这里对话的是两个纯真健康的中产阶级小孩,但他们也对这房子里的两个女疯子充满迷惑,她们是怎么疯的,她们疯掉前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换幕,格局相似,一切都新得多了,因为已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日了。通过对话,我们渐渐知道了周公馆里几十年来的许多不宜让外人知更不宜让自家人知的隐私:
  大公子周萍是周朴园年轻时与丫环侍萍的非婚生子。周萍与他父亲的正式妻子蘩漪通奸,她想继续与他好,甚至私奔,而他却想结束这种关系。鲁大海是周朴园与侍萍的第二个儿子。周萍与相爱的丫环四凤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真是无巧不成戏,四凤为何又要到周家做女佣?是生活太残忍了,还是作家太残忍了?酝酿已久的雷雨终于到来,这样复杂的矛盾迎来了大毁灭的结局:四凤与周家小公子周冲触电身亡,一是故意,一是过失。周萍鸣枪自饮,侍萍和蘩漪则疯了。
  戏就这样结束了,世界却不会因为一个家庭的灾难而结束,雷雨之夜遥远成噩梦,观众最后又看到舞台上两朵阳光般明亮的孩子和一个独自承受着痛苦回忆的老人。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蘩漪,没有一个人爱她,被当成疯子、病人,被强逼吃药,而她偏偏那么固执地追求生命应有的情欲。最有共鸣的是周萍,一个男人在这样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周旋如走蛛丝,他的出生和死亡的方式都表明他是一个不幸的人。最惨的当然是侍萍,除了发疯,谁还能给她更好的结局?让我有点佩服的是大海,现在的人没那么傻,不去承认这个大款父亲,获得他本该有的财富。
 

  被骂得最多的当然是周朴园,在语文教材里,他被指责为虚伪、残暴,毫无人性的资产阶级。而对他的可悲结局,多的也是幸灾乐祸式的嘲笑:你这恶人也有恶报,终于被天罚了。这样的说法都不无道理,但如果这是唯一的统一的说法,那么其中的悲哀远大于剧中一个家庭的悲哀,那是整个民族的悲哀。我曾经为他辩护过,他对侍萍的感情的变化是一个人对笋和老竹椅的不同态度,实乃人之常情。而我现在要强调的是人的起码的同情心。你想想,一夜之间死了三个亲人,疯了两个妻子,失踪了一个儿子,面对这样的人,谁还忍心指责,别人的指责会大过他本人的无限的悲痛和后悔吗?闪电照亮了扭曲世界的罪恶,苦难的生命纷纷自决,但愿这闪电也照亮我们扭曲了的批评,使这世界更趋人性。
  进一步说,大毁灭的根源就是人性的冷漠,对生命的不尊重、不珍视,对苦难的冷漠甚至蔑视。如何避免灾难重现?也只有爱,只有对这世界的苦难的自觉承担。
------【大家荐书】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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